幕末浪漫譚 第四幕 京都近郊 幕四之一
第四幕 京都近郊 -- 幕四之一 --
文久四年/元治元年(1864)，十一月。
近四個月農家的生活愜意且安詳，和藹親切的村民、活潑朝氣的小孩，置身於其中久了，巴有時會以為自己是在作夢，那些痛苦跟悲傷都不曾發生過，都只是幻想，她沒有遇過從未來而來的少女，那麼自然就不會失去她。
「大哥哥!你終於回來了。」圍繞在家門前玩鬧的小孩子，看到劍心過來，蜂擁而去。「歡迎你回來!你去哪裡了啊?」
拔刀齋，殺人不眨眼的斬人，笑呵呵的任由小孩子拉扯他的衣服。
劍心這幾個月來眼神變得很柔和，身上的肅殺之氣散去許多，最大的改變是變得很愛笑，甚至比自己還愛笑。
「大姐姐沒有陪你們玩嗎?」劍心一手牽著一個小孩另一手抱著另一個孩子，看得出來小孩子很親近他。
「一點都不好玩…大姐姐都不笑，沒有表情，玩遊戲好像在作夢!」小孩子抱怨道。
「哎呀哎呀。」劍心露出無奈的笑容。「好了，天色已晚，你們都該回家去了。」劍心對著孩子群說。
「大哥哥大姐姐明天見。」
不一會兒，小孩子一哄而散。
「抱歉，我就是不會笑，雖然我很喜歡小孩。」巴歉意道。「尤其在這些純真的小孩面前就更裝不出來…」
劍心望向巴。
巴接著說道:「我發現你最近變很喜歡笑呢。」
「嗯，這樣啊…我生在三餐沒著落的貧農家中，後來又失去父母兄弟歷盡艱辛，從十歲開始飛天御劍流的嚴厲修行，如今成了長洲的影子殺手。在此之前別說是好好談話了，就連笑容我也未曾讓別人看過。
我承襲飛天御劍流宗旨揮劍殺人…是為了幫助弱小的人們，為大家爭取幸福開創新的時代…不過到底怎樣才是大家的幸福，老實說我完全不知道…
還有，以前究竟為何而戰?今後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嗎?這些問題曾經讓我很迷網，不過，這幾個月的田園生活已經把解答告訴我了!」
他露出了像孩子般的純真笑容。
越是理解他，巴就越能明白當初薰說過的話，”妳會喜歡他的，劍心是個善良的人”，這簡直就像是詛咒，思念仿如在種子在心中扎根，她越是感受到劍心純粹的部分，根便會越向深處蔓延，仇恨扎根卻被良知拉扯，無所適從。
好幾次她想下手，顫抖的手拿不穩的刀，站在熟睡的男人面前。
動彈不得。
僵持著，冷汗打濕脊背，最終只能把刀放下。
薰一定會很後悔吧，犧牲了生命幫住了一個如此軟弱之人。
為什麼死掉的不是我呢?這個想法無時無刻的在腦海內盤繞，揮之不去。
「巴!妳有聽到嗎?我們明天一起去城裡，我有一些要打聽的事情，兩人行動比較不會起疑，剛好也可以採買家裡缺少的東西。」劍心很少看見巴想事情想的如此出神。
「我知道了。我今晚會清點一下家裡欠的東西，還有一些需要備起來的物品。」偽裝夫婦，裝久了彷彿就像真的一樣…
就像…
那個再也回不來的人。
***
自禁門之變過後京都成了任生狼的天下，志士被圍剿的圍剿、躲藏的躲藏，劍心並沒有獲得太多新情報。雖做為臥底，巴接受指示時，只得到時間到就會有人來聯繫的指令，至於要臥底多久回報的對象是誰背後的組織是什麼她都不清楚…現在想來真是傻的可以。
巴買完東西後便等在城門口，等到劍心打聽完消息回來後已差不多黃昏。
回農村的路上，就看到幾個農民急急忙忙的跑過來，喘著粗氣著急的喊:「檢心(劍心的化名)，大事不好了，有個女扮男裝的武士血淋淋的倒在宇六家的田裡，看起來還有一口氣，可沒人知道怎麼辦，村裡就你會調藥，卻整天找不到人，現在不知道那武士還不活的成，快跟我來。」
女扮男裝的武士…穿男裝的武士……該不會是!
「巴、你先回去，我跟他們去救人。」劍心準備與農民一同前往。
巴卻一個箭步上前，捉住農民的臂膀，「我也去!人在哪裡，快點帶我們過去!」
劍心第一次看見巴如此著急的樣子。
幹農活的粗人被巴這樣抓著，老臉一紅，結結巴巴的，「好、好，你們、隨、隨我過來。」
當初遺體也沒找到，或許有這麼一點可能，拜託了，即使希望渺茫，就算自欺欺人，巴都想這樣相信一次，希望那個人沒有死掉。
「到了!宇六，人還有氣嗎!我帶檢心過來了!」
「氣有一口沒一口的，身體也凍的跟冰棍一樣，右腿上有個傷口特別大止不了血，可我…」宇六露出為難的表情，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碰女人的腿。
巴連禮儀都顧不了，穿著鞋子就進屋裡。
那個人躺在地上，臉沾上泥濘跟血汙，氣若游絲。
看到那副朝思暮想如今卻憔悴的容顏，頓時紅了眼眶，淚水在眼底打轉。
是她啊…真的是她啊!
跟著進屋的劍心看到薰也大為吃驚，應該前往江戶的人現在卻傷痕累累的出現在京都，更令他吃驚的是巴看起來認識她。
巴捲起袖子發號施令:「麻煩準備針跟線還有熱水，把圍爐裏的火燒望一點，拿幾條煮熟的毛巾給我，緋村，我需要大量止血用的傷藥。拜託了，請馬上準備好。」
其它人先是愣在當場，隨後才反應過來，該幹啥就幹啥去。
巴先替薰縫合了腿上較大的傷口，才揭開她的衣服，那些怵目驚心的傷痕狠狠的刺痛了她，有的地方傷口與衣服黏在一起，撕開後讓癒合的地方又再度翻開，鮮血染紅了床榻。巴咬著牙將那些沾黏在傷口上的棉線布料清理乾淨，再用熱水擦過消毒，雙手被熱水燙的發紅也毫不在意，最後才敷上傷藥。
巴在屋內忙活，三個男人在屋外忙活，兩個農民負責燒熱水煮毛巾，冷了就換新髒了就重新煮乾淨，劍心則不停的調藥，平常用不到這麼大量的傷藥，幸好材料還夠用，他便當場研磨配置。
一直忙到半夜三更，村裡都熄了燈火。兩個農民累的不行，坐在屋外就睡著了。劍心一直等在門外，直到屋裡沒有了動靜才出聲問:「能進去了嗎?」
「嗯。」得到巴的答覆後劍心才推門進去。
屋內被烤的十分暖和，甚至到了有些悶熱的程度，躺在屋裡的薰與之前相比整潔乾淨許多，臉上的血汙泥巴被擦乾淨了，傷口也都敷上傷藥，頭髮也被梳理的十分整齊，衣服也換了，要不是滿身繃帶，看起來與平常人無異。
「看起來好多了。」劍心探了探薰的鼻息，雖然還很弱但至少穩定。
巴沒有說話，動也不動的坐在旁邊，凝視著薰的臉龐。
「妳去休息一下吧，還有妳的手也需要治療，放著不管會廢掉的，這邊我會看著的。」劍心有注意到巴紅腫的雙手。雖然當事人看起來像感覺不到痛。
「我要待在這裡。」巴沒有看他。
「她不會跑的，我也不…」本想說不會對她怎樣，事實上，他曾經幾乎要了這個人的命，「我會看著的，有風吹草動馬上就會告訴妳，先去處理手上的傷口。要是她醒了也不願見妳這樣。」
巴依舊紋風不動。
劍心被逼的沒了耐性，掰過她的肩膀，「即使妳在這裡消耗自己也對她毫無幫助!」
噙著淚，巴一字一句的說:「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要再看到她從我眼前消失!」
從巴的眸底透露出很深的恐懼以及憤怒，面對這樣的巴，劍心忽然覺得一切的事情都有了解釋，那個夜裡他們的相遇並非巧合，巴跟著他一起生活也不是無處可去。
她是為了復仇而來。
小憩時那些若有似無的殺意都不是錯覺。
劍心起身走出屋外，今夜的天空繁星滿布顯得特別明亮。
他回家取了燙傷的藥再回來，巴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。他坐到巴的身邊，伸出手對她說:「把手給我。」
巴沒有回話，卻是把手給他，劍心讓巴燙傷的雙手先浸泡在冷水裡，之後處裡較大的水泡，弄乾後才包紮。
劍心低聲的說，「──我很抱歉。」
除了圍爐裏偶爾爆出幾個火星，屋裡再沒其它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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